编者按：

　　观音阁水库是辽宁省“八五”期间的重点工程项目。从1990年5
月14日正式开工到1995年9月15日竣工，历时5年。库区移民1992年便
开始因为动迁安置补偿问题而不断上访告状。

　　多年的上访诉讼，使原本平常的一个案件演化成了一起罕见的全
国关注的大型集团行政诉讼案件，成为省内社会秩序稳定的一大隐患，
也成了困扰当地政府的一大难题。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为成功了结此
案，付出了艰辛的努力。

　　　　　　　　生存艰难，万余名移民状告县政府

　　在本溪县观音阁水库库区移民长达几十页、数万字的行政上诉状
中，记载着移民大规模上访的历史。到县政府请愿、静坐的群众少则
几百人，多达数千人，5年中，县政府无法正常办公。同时，移民与
政府对立事件也不断发生：

　　1992年1月，800多名移民拦截某副省长的轿车请愿；

　　1995年5月14日，3000多名移民冒着大雨，静坐在县政府广场上；

　　1996年12月6日，6000多名移民徒步去省城请愿，阻断公路长达7
个小时。

　　在5年中，有上万人参加了上访、请愿，到市、省政府18次，进
京3次，寄交上访信件350余封。辽宁省几级政府做了大量耐心细致的
解释工作，但仍无法解决移民与政府的分歧。

　　1997年春，3208户（11841人）移民选出的代表在京上访时，找
到了清华大学法律事务所的两名律师。移民的疾苦，唤起了两位律师
的同情心，他们决定向移民们提供法律援助，帮助移民依法解决与政
府部门的争端。5月，一份状告本溪县政府不按省政府34号文件规定
发放各种补偿费的行政诉讼状被递交给本溪市中级人民法院，请求法
院依法判决补发尚欠的各种补偿费5000万元。

　　对于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收还是不收，本溪市中级人民法
院左右为难，只好紧急报请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鉴于该起罕见的大
型集团诉讼的特殊情况，为慎重起见，辽宁高院于1997年6月29日提
出由省政府协调解决的建议。

　　但此时的移民情绪十分焦躁、激昂，期间百余名移民曾三次到辽
宁高院上访。1997年8月13日，本溪中院正式立案。消息传出，移民
们奔走相告。当本溪中院行政庭的李庭长到库区移民居住地调查时，
3000余名移民冒着倾盆大雨迎接。

　　1998年1月16日，此案在本溪中院公开开庭审理，300多移民赶来
旁听。然而，由于种种原因，1998年4月29日，本溪中院作出了驳回
移民诉讼请求的一审判决。

　　移民们不服一审判决，上诉至辽宁高院。

　　此案作为大型集团行政诉讼案，其诉讼人数之众多、诉讼人情绪
之激昂、诉讼请求之庞杂，在全国尚属罕见，最高法院和辽宁省委对
此案非常关注，多次指示要从稳定社会的角度，力争化解矛盾，妥善
处理。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于1998年7月6日接受了上诉状，正式立案。

　　　　　　　　　补偿过低，县政府也很无奈

　　辽宁高院受理此案那些天，从行政庭法官到院领导都因此案而寝
食不安。应该说，移民为兴建观音阁水库离开生活了几辈子的故土，
他们从国家的利益出发，服从政府安排，为水库建设作出了巨大贡献
和牺牲。他们没有提过高和无理的要求，只是希望政府部门不打折扣
地兑现当初在相关文件中承诺的有关补偿标准。

　　为了把握事实，辽宁高院行政庭的法官们来到了本溪县移民迁居
地。在这里，他们耳闻目睹了移民生存的艰难和无奈。

　　1991年4月20日，为确保观音阁水库的建设，妥善安置库区移民
的生活，辽宁省人民政府办公厅下发了《关于观音阁水库移民动迁安
置工作意见》的通知，即辽政办发(1991)34号文件。同年10月，由省
水电勘测设计院编制的《观音阁水库淹没处理补偿概算》正式出台，
对淹没的各种实物确定了补偿标准。

　　然而，移民大规模动迁之日，正是物价大幅度上涨之时。《概算》
中房屋的补偿标准为每平方米165至205元，而移民个人建房购买的都
是议价材料，移民用政府给的补偿费无法把房子建起来，许多移民因
为建房背上了债务。同时，由于《概算》中对地上附着物，如仓房、
猪圈、压把井等等所确定的价值与实际价值差距太大，移民仍然无法
用这些补偿款重建家园。

　　此外，一些移民安排就业后，工厂效益不好又下岗，土地问题未
得到妥善解决，导致其生活困难，个别的甚至有病不能医，孩子无学
上，老人无所养。

　　移民生存环境艰难是不容置疑的客观存在。那么，作为被告的本
溪县政府又是怎么说的呢？

　　本溪县政府称，关于移民补偿问题，县政府也认为偏低，并从
1991年开始，始终坚持不懈地向省政府报告，反映移民搬迁的难度。

　　1991年1月和8月，县人大先后两次组织全国、省、市、县四级人
大代表对库区进行视察，视察后通过录像、照片、报告、致省长的一
封信等各种形式向省里反映补偿标准低的问题，并作为议案提到省第
七届四次人代会上，引起了省政府的重视。移民个人房屋补偿砖瓦房
每平方米从117元提高到165元。但县政府认为由于物价上涨因素，移
民搬迁仍有困难，继续坚持向省政府反映和汇报。县政府除积极向省
里争取之外，还积极采取措施，一是组织全县副科级以上干部对移民
困难户进行包扶，一包三年，直到脱贫；二是积极组织移民进行生产
开发，鼓励人均耕地不足五分、有条件造地的移民自己造地，每亩补
助400元。积极扶持移民养鸡、养猪；三是在经济比较困难的情况下，
出台了15条移民生产开发优惠政策。本溪县政府觉得在观音阁水库移
民动迁安置工作中做了应做的工作，特别是对移民个人补偿尽了最大
努力，对自己在此案中居然坐上了被告席，表示难以理解和接受。

　　　　　　　　进退维谷，辽宁高院不言放弃

　　库区移民生活的确艰难，而本溪县政府似乎也做了分内的工作。
辽宁高院行政庭一次次征询省政府意见，省政府认为，观音阁水库移
民动迁安置费比照外省的相关标准和结合本省的实际经济状况，给的
并不低，且以辽宁目前的经济条件，已是尽力而为了。那么，问题究
竟出在哪里？

　　辽宁高院的主管领导和行政庭领导反复研究、探讨案情，发现观
音阁水库工程建设和移民动迁安置有其特殊性：一是工程建设周期长，
从1984年初到1995年竣工历经12个年头；二是其间正值我国政治、经
济体制发生了根本性变化。因此，在实施移民搬迁过程中存在着物价
上涨幅度大等很多是政府难以解决的实际问题。

　　比如房屋补偿问题，省水电厅编制的《概算》确定的房屋补偿标
准从编制到实施移民建房相差三四年时间，这三四年物价上涨幅度大，
特别是建筑材料涨幅更大。省计委当时承诺为移民建房提供平价木材、
钢材和水泥，但由于经济体制转变，价格全部放开，平价“三材”根
本就不存在了。尽管省政府考虑物价上涨因素，增加建房价差补贴
1200万元，但依然无法解决移民建房所需资金的差额。

　　问题的症结找到了，但是怎么解决呢?如果省政府肯追加拨款、
缓解移民的困难，或许移民会自愿放弃诉讼。

　　辽宁高院将此案调查结果及为移民申请追加拨款的情况向省政府
作出通报，以争取此案得以妥善解决。但这需要一段比较长的时间等
待。与此同时，他们又做了移民代表的工作，希望他们顾全大局。

　　　　　　　　　　延伸服务，大案终告了结

　　在一年多的时间里，辽宁高院先后三次向省政府书面反映移民的
困难，陈述补偿标准低的情况，但又考虑省里财力紧张的实际，建议
适当拨款340万元，了结诉讼，稳定社会。省政府几位分管副省长也
曾批示省计委商请省水利厅研究，并责成省政府法制办提出意见，但
均未解决。

　　今年辽宁省“两会”前夕，移民代表再次到辽宁高院上访，称如
果再没有结果，移民们将群访辽宁“两会”。

　　面对移民的实际困难和激烈情绪，辽宁高院马上给省委领导写紧
急报告。1月8日，田凤歧院长亲自将报告送到省政府张国光省长手中。
省长阅后，果断批示再为移民拨款300万元，但同时提出对观音阁水
库移民补偿请法院一次性了断，以保今后不再发生群访政府事件。

　　于是，合理发放政府拨款成为法官们下步工作的重点。他们首先
成立了由省、市两级法院和市、县两级信访、移民办等政府有关人员
组成的发放领导小组，组长由辽宁高院分管副院长陈英担任。其次是
制定发放方案，经合议，行政庭提出三套方案：一、向全体移民按人
均发放；二、向全体移民发放的同时向起诉户倾斜；三、向起诉移民
人均发放。经发放领导小组研究，确定以第一方案为主、第二方案为
辅。

　　方案有了，却不能立刻执行，必须要征求移民意见，和移民达成
一致。结果，当辽宁高院第一次召集诉讼双方当事人坐在一起讨论第
一个拨款发放方案时，双方主张却大相径庭。5名移民代表及律师坚
决不接受向全体移民按人均发放的方案，认为300万元拨款是起诉户
争取来的，只应向起诉户按人均发放；而政府认为应向库区全体移民
人均发放。

　　辽宁高院行政庭的领导将第二方案向移民代表摊牌，并指出，如
果依移民代表的意见发放拨款，势必会引起未起诉的移民上访告状，
使本来已经渐渐平息的移民情绪再次躁动起来。同时，讲明这已是政
府最大的让步，是依法、公正、合理、稳妥解决问题的惟一途径，劝
移民们认清形势，顾全大局。

　　疏导说服工作从早上一直进行到傍晚。最终，移民代表和律师与
县政府对辽宁高院的千辛万苦和省政府对移民困难的体谅表示理解和
感谢。双方终于在《协调意见书》上签了字，移民代表主动提出撤诉，
辽宁高院当即准许。移民代表满意离去，法官们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谁知第二天，几名移民代表一早便来到辽宁高院，表示反悔，再
次重申坚决不同意向全体移民发放拨款，并留下书面意见，然后拂袖
而去。

　　针对这种情况，陈英副院长带领行政庭领导及主审法官立刻专程
赶到本溪，召开发放领导小组紧急会议研究对策，决定由两级法院主
要领导共同找移民代表谈话，并与移民律师通电话，希望其协助做好
工作。

　　两级法院负责协调工作的院、庭长按照领导小组确定的《关于发
放追加300万安置补偿费宣传提纲》的口径，分别从为什么要协调结
案、省政府为什么拨款、300万来之不易、300万的性质、条件及为什
么向全体移民发放、向起诉户倾斜等等，做了晓之以理、明之以法、
动之以情的耐心的宣传解释。4个小时过去了，移民代表收回了反悔
的书面意见，表示仍按协调方案办。

　　此后，在拨款发放期间，移民代表又到辽宁高院两次表示反悔，
都被法院的领导和审判人员及时做通了思想工作。

　　同时，发放领导小组拿着省长的批示到各个有关部门协调拨款，
终于使300万元拨款在春耕前发放到移民手中。移民们用这些钱买种
子、买化肥，解了燃眉之急。今年6月，2万多名移民派代表来到辽宁
高院，给行政庭的领导和审判人员送来了一封感人至深的感谢信。

　　观音阁水库移民声势浩大的群体诉讼历经3个年头，困扰当地政
府6年的一大难题终于在和谐的气氛中得以了结。5位移民代表纷纷对
辽宁高院延伸服务、稳定一方的审判作风表示满意和钦佩，同时表示
理解省政府的困难，今后不再就观音阁水库安置补偿问题上访。

　　6月28日，本案移民的代理律师、清华大学律师事务所黄宝华激
动地对记者说：“辽宁高院延伸办案，为百姓着想，为全国、为辽宁、
为本溪的稳定，为7000户移民做了件大好事，解决了多年来非常难办
的一个大难题。协调结案费时费力，法院千方百计为移民着想，并成
功地化解了移民和省、县政府的矛盾，我们向辽宁高院表示衷心感谢
和敬意。”

　　注：引自人民法院报2000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