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建东打官司，是为维护消费者合法权益，因此被评为维权十佳。
最近，丘建东又提起诉讼，以黄山市的地名诱导消费者为由，状告旅
游局。这一诉讼的真实含义，媒体已经作了广泛的报道，就是认为乱
改地名是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

　　丘建东这一诉讼的立意无疑是好的。

　　地名是一个地域的文字标识，是地域各种标识中最主要的一种。
既然为名，它的基本作用与人名类似，就是独自使用而区别于其他地
域，使人不至于混淆。如果一个地名能够与另一个地名混淆在一起，
这个地名肯定不是一个好的地名。因为它不能与其他地域相区别，起
不到地名的作用。

　　地名因地而名，但是应当有历史感。在最近的影视剧中，大凡是
古装剧，好像总要说“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这句话。把这句话用在
地名的问题上，大概是最有用的了。地名是历史的纪录。一个地区历
史长，它的地名就历史悠久。一个地区历史短，它的地名的历史也短。
例如，邯郸是赵都，几乎遍地是古迹和典故，一个邯郸学步，历经几
千年，几乎无人不知。我忘了邯郸是不是有什么山，假如有，若把邯
郸改称什么山市，还有谁能知道是说哪里呢？赵都又将何处去寻呢？

　　黄山市就是原来的徽州地区，所在地就是绩溪。很多人都说，没
有徽州，哪来的安徽？可见徽州历史之久、地名影响之盛。绩溪也有
说道。梁实秋散文中讲到安徽、讲到胡适、讲到安徽老乡，总是要提
到徽州和绩溪。一句“绩溪老倌来了，多加一些油啊！”的呼喊，不
仅道出了安徽人的特色，也喊出了地名的历史和沧桑，因而好像总是
经常在耳边响起。可是，这么好的地名说该就给改了，徽州没有了，
绩溪也没有了，出来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黄山市，可就这个黄山市却离
黄山很远、很远。结果，不仅地名没有历史底蕴了，而且还把丘建东
先生引入歧途，损失了很多钱。真是要命！

　　数日前，我和几位法律界和新闻界的人士谈这个案件。我说，丘
建东这个诉讼的意图是极好的，但是大概不会打赢官司。这里的缘由，
就是改一个城市的地名不是哪个旅游局能定的事，必须由省政府呈报，
国务院批准。黄山市名字的变动，旅游局哪有决定权？因此，这不是
一个民事权益争议。以民事起诉，似乎不符合民事诉讼规格。一个有
很好立意的民事诉讼怕是终难胜诉。如果考虑行政诉讼，倒是一个出
路，就是状告决定改为黄山市或者批准改为黄山市的行政机关，撤销
这个具体行政行为。这样考虑，很有一些道理。可是，可行吗？

　　这种事情实在是很多。

　　我的老家原来有一个浑江市，是在50年代在八道江镇的基础上建
立的市。建市的时候，没有考虑使用八道江镇的名字，而是考虑浑江
从市区流过，因而命名为浑江市。在地方改名的“热潮”中，浑江市
也批准改名了：因为长白山的一部分在该地区的境内，因而改为白山
市。据传说，改名为白山市有两个考虑，第一是为了扩大旅游资源，
因而打地名的牌；第二是原来叫浑江市，在文件的字号上，总是要写
“浑组字”、“浑法字”、“浑检字”，听起来很难听。我以为，浑
江市的历史，就是浑江市命名的历史，叫浑江市有什么不好？就是浑
什么字，也没有什么不好。浑法字的判决不一定就“浑判”，浑检字
的起诉书不一定就是“浑检”，就是浑组字文件任命的干部，也不会
就是“浑蛋”！改为白山市以后，难道“白组字”、“白法字”、
“白检字”就杜绝了吏治腐败和司法腐败了吗？如果说要打旅游牌，
由于浑江市和延边朝鲜族自治州都有同一的问题，因为长白山不是浑
江市一家的长白山，长白山还有更大的部分在延边，那就应当“资源
共享”，浑江市改名为“白山一市”，延边改名为“白山二市”，岂
不是更好？还有，长白山是中朝两国共有的山脉，“资源共享”，朝
鲜那边的什么道，也应该改名为“白山三市”才好，可惜那边的事情
不归我们管。

　　说到底，还是要依法行政。不仅是要在程序上依法行政，更重要
的是实体上要依法行政。在强调纠正忽视程序法适用问题的时候，强
调程序法比实体法更重要，是对的；但是不能因为强调重视程序法了，
就忽视正确适用实体法的重要性。有人主张，在行政诉讼中，只强调
行政程序的合法性审查，不必对行政实体法适用的合法性进行审查。
我对这种观点嗤之以鼻。城市改名，经过申报，经过批准，程序法的
适用没有任何错误，其错误就是在实体法的适用上。违背历史，另辟
“蹊径”，地名弄得不伦不类，损害国民的利益，也损害国家的利益。
这样的改名是不是违背行政法的基本原则？我看是的。

　　还要说的是，行政也要接受司法的监督，接受群众的监督。群众
监督的意见是正确的，应当改正不当的行政行为；行政机关的行政行
为不当，司法机关也能够依法裁判。这些都是依法行政所必要的。

　　这个问题应当解决好，不然，历史将受不到尊重，而且还要出现
更多的“什么山市”。不仅延边可以改为白山二市，还可以将泰安市
改为泰山市，将青岛市改为崂山市；这些改动还问题不大，因为泰山
和崂山就在这个城市里边。如果再将海口市改为五指山市，南平市改
为武夷山市，最严重的也不过使来旅游的各位，像丘建东一样，再多
花上一点钱，多跑一点路而已。反正民事官司也打不赢。

　　注：引自检察日报正义网“杨立新签约评论”。
　　声明：未经杨立新教授和正义网同意，不得转载。 
http://202.108.249.80/ournews/asp/readNews.asp?id=28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