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个时期以来，围绕浙江舟山定海古城的折毁与保护展开了
一场战斗。这场战斗实际上随今年5月舟山市法院判决公民联合状告
市政府破坏历史文化名城的诉讼败诉而失败。那个在中国近代史上饱
经历史沧桑，充满历史文化信息的定海古城已永远消失了。就像当年
发生在那个地方保卫中华民族疆土的战争一样，今天这场保护中华民
族历史文化遗产的正义之战也失败了，而且这次是自己毁了自己。此
事引起了国人的震惊和愤怒！对这一事件已经由过去少数文物专家的
呼吁，发展到法律界人士和众多新闻媒体的呐喊，并引起社会的广泛
关注。古城虽已拆毁，但引起了人们更强烈的要求：一定要采取有力
的措施，防止类似事件的发生。只有追究毁城的主要责任人员的行政
或法律责任才能达此目的。因为，从历史文化的角度看，这一事件不
仅涉及定海古城的存毁，而是关系到中华民族所存不多的历史文化遗
产的存与毁；从法律上看，它涉及到法律的权威和尊严，摧毁定海古
城的当权者是公然蔑视和挑战法律。文化遗产的存与毁，权与法效量
胜与负。人们拭目以待！

　　定海毁城事件是一起对中华民族历史文化和对我们子孙后代的犯
罪行为。定海古城在1991年被列为浙江省首批历史文化名城。它是中
国古代和近代史上一些有重大历史意义事件的发生地，明朝抗倭斗争、
南明抗清斗争和清代鸦片战争都发生在这里。由于近代开放较早，成
为淅江商帮的发源地，出现过许多近现代历史名人，由此而形成这里
的建筑风格独特，融中西方木石雕刻风格为一体。令人遗憾的是该市
政府却认为这是些一钱不值的“危房”，要把它当历史垃圾加以扫除。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种对历史文化的愚昧和无知啊！正是这种愚昧和无
知，使中国历史上不知毁掉了中华民族多少优秀的历史文化遗产！中
华民族有五千年古老的历史文化，但是保留下来并不很多。中国古代
都是以城池为国，而且建筑坚固以防入侵。可是今天几乎没有一座完
整的古城被保留下来。中国人相信死后也能享受荣华富贵，把生前的
东西都会陪葬到阴间地下去。可是，浩浩五千历史能展示的珍贵历史
文物并不多。与丰富的埃及历史博物馆相比，我们的东西显得太可怜
了，那里有保留一个时代完好的历史文物。美国是个只有二百年历史
的新国家，却搜集了人类历史上极为丰富的历史文化财富。就对历史
知识的认识和对文化价值观念这一点来说，真令我们惭愧。在中国历
史上，一些无知的君主攻下了城池，掠夺了珠宝，还要放火一烧为快，
结果你烧我烧都烧光。没有受教育的臣民往往为了眼前蝇头小利而毁
大利，秦砖汉墓可能被盗回家垒猪圈！结果你拆我毁都毁光。近代以
来，帝国主义入侵大肆掠夺了大量的珍贵历史文物，加上我们自己对
历史文化的几次大清剿，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破"四旧"，几乎把室内的
小文物都砸毁得差不多了。到改革开放之前，中国历史文化扫荡剩下
的只是为数不多的一些历史文化古城、古镇和古街区。

　　当前，中国正在进行大规模的现代化建设，城乡建设工地遍地开
花。如果一些地方党政领导都缺少历史文化意识，这次城乡改造的
“现代化”建设，将扫荡地面古建筑。这将是对中华历史文化遗产最
后灾难性的毁灭。我们这一代人将是对祖先的犯罪，也将是对后代的
犯罪。

　　在保护历史文化遗产时，有一点是必须说明的，历史文化遗产都
是不可模仿、再生的，一个遗址那怕是一座废墟，比一些现代化的高
楼都有意义和价值。历史文化遗址的保护，不能是一个孤独的建筑，
而应是包括建筑在内的整个的地理和人文环境。任何对建筑本身和周
围环境的损害都是对历史文化遗产的破坏。

　　定海毁城事件也反映了一些地方政府官员是何等的独断专行，蔑
视民意。在1997年9月，舟山市政府制定的《舟山市城市总体规则
（1996－2010年）》中，也把古城的主要地段划分为绝对保护区。该
规划是经同级人大常委会审查同意的。该规划墨迹未干，就把规划扔
进了纸娄，这反映了他们对人大和人民意志的极不严肃和不尊重态度。
当文物界老专家们听到定海古城要被毁的消息，到四处奔走，紧急呼
吁抢救定海古城，可是当地政府置之不理，一意孤行。当众多媒体发
出呐喊，呼吁“推土机下留城”时，他们迫不及待地在二审判决的次
日，就把推土机开进了刘家大院把它铲平。这反映了当地少数领导人
是怎样的一种无知的固执。他们要强行拆除古城，还假借是“广大居
民要求改善居住环境的呼声很高”。既然如此，为何百姓群起而起诉
政府呢？在拆城与护城的问题上广大的居民一直在反对抗争，由于西
大街一些居民的自发抵制，政府采取停水、停电，法院动用非拘留的
等办法强行居民搬迁，这岂不是有强奸民意之嫌。

　　摧毁定海古城事件也是对法律的严重挑战。舟山定海自1991年列
为浙江省历史文化名城，就受到国家《文物保护法》及相关法规的保
护。当地政府也完全不顾自己制定的两个城市总体规划。而根据有关
法律，他们是应受这两个规划约束的。可是，当地政府在城市改造中
完全不顾第一个规划对古街保护的要求，又辩称说不受第二个城市规
划的约束，看来该地政府就是要不受任何法律和政令的约束，想干什
么就干什么，这就是它们的逻辑。他们以第二个规划没有得到最后批
准为由肆意践踏规划，可是，城市规划法的规定，如果市政府要改变
或局部调整自己制定的总体规划，涉及城市性质、规模、发展方向和
总体布局的重大变更，必须再经同级人大或及常委会审查同意，并报
上级人民政府批准。可是当地府根本就没有把法律和人大常委会放在
眼里。

　　如果说当地政府领导法律意识低一点，在计划拆城时不懂得这么
多的法律，那也是有情可言的，因为领导干部工作也太，没有时间学
法。但是，当去年老百姓愤然拿起法律武器控告政府违反文物保护法
和城市规划法时，他们也应该去看看有关的法律，知道违法理应停止。
可是他们没有这样做。也许是法律有点难读，仅字面上一时难懂其义。
那他们也有机会听听法律专家的意见。就在行政诉讼之中，我国一些
著名的行政学法专家在媒体上论证并明确指出这种政府行为的违法性，
但当地政府仍然我行我素。以上在一些领导眼也许认为只是学者之见，
不值得尊重。但更为严重的是当浙江省人大常委会得知舟山破坏历史
文化名城以后的情况，于去年7月25日急速出台了《浙江省历史文化
名城保护条例》。该条例很是有点针对性的，就想制止这一行为。国
家建设部也明令要求保护这一古城。可是，对一个无法无天，独自尊
大、独断专行者来说，一切都没有用。这些人已习惯于他就是法，法
就是他。定海古城就是在这样有意与法律的对抗中被野蛮拆除。

　　现在，对定海古城我们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因为它已经被拆毁。
但我们要说的是违法摧毁古文化者不能什么事也没有，应该追究有关
人员的行政的或法律的责任，以挽回一点国家法律权威和尊严的面子，
这也是为了制止当前乱拆历史文化名城（镇、区）的恶风，防止类似
古城再遇同样的厄运，保护我中华民族所剩无几的历史文化遗产。

　　原载《检察日报》

　　　　　　　　　　　　　　　　　２０００年７月２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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