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浙江省舟山市，围绕着拆毁与保护定海古城的问题，展
开了一场保护中华民族文化遗产的战斗。在这场战斗中，权与法、地
方政府与新闻媒体展开了反复的较量。引起了社会的广泛关注。

　　一座英雄的历史名城

　　浙江舟山的定海古城是中国历史上许多重大事件的见证人，明代
抗倭斗争、南明抗清斗争和鸦片战争都发生于此。在第一次鸦片战争
期间，定海是仅次于虎门的第二战场，发生过两次大的血战。在英军
攻占定海城的最后时刻，定海守军1500名官兵浴血奋战，在惨烈的巷
战中，一天内葛云飞、王锡明、郑国鸿三位总兵壮烈牺牲。县令姚怀
详因不甘侵略者占领投水自尽。定海作为一座英雄的城市，保留了当
年许多历史遗址。

　　当年英国侵略者攻入定海古城后，一个英国随军医生对这座美丽
的城市而赞叹不已：“天哪！简直是一个花园”。他把那美丽的街巷
给描下来。直到三年前，定海古城许多街巷仍保留了许多那个时代的
历史遗迹。由于，定海处于中国对外开放的地理前沿。使它成为中国
近代民族工商业和对外贸易的发祥地，产生了一批名扬海内外的宁波
商帮，近代和当代名人辈出。这里由于是兵家之地，遗留有官府宅第，
如蓝总兵府；有工商界知名人的故居如朱葆兰、刘鸿生、刘显哉、安
子介、董浩云，现香港特首董建华，文化名人三毛等人的祖居也在此
地。这些故居都蕴含有大量的历史文化信息。这里的建筑是历朝历代
的历史沉积，特别是清代和民国时期留下的建筑，形成定海独特的古
城风貌。许多建筑即保留了民族的传统风格，又吸纳了西洋建筑的石
木结构和雕刻艺术，在建筑学上形成独特的历史风格。

　　1986年，舟山行署推荐定海县城关镇为“历史文化名镇”时说：
定海城内主要街道分布大都依旧，有较典型的晚清代的深宅大院，建
筑考究，工艺精巧、木雕艺术生动优美。有的地区似保留着原小镇的
古朴别致的风貌。正是凭借定海古城这片历史街区，1991年，舟山市
被戴上浙江省首批历史文化名城的桂冠。

　　旧城改造，摧毁文化遗产

　　中华民族有浩浩五千年文明史，本来应该留有大量的历史文化遗
产。遗憾是由于种种历史原因，中国保留下来的历史文化遗迹，特别
是建筑并不多。与世界上一些其他文明古国、甚至与一些新国家比，
我们的历史文化遗产与文明古国太不相称。在埃及，我们为埃及博物
馆所藏的历史文物而惊叹！就是在美国这样只有200多年的新国家，
它不仅保留了有历史意义的一草一木而且还搜集了大量各国珍贵的历
史文物。在意大利的罗马，威尼斯的水城，都保留了完好的历史风貌。
可是，中国的历史上一直不断地摧毁自己的文化遗产。

　　有人说中国古代建筑因是木结构，不易保留下来。其实，这并不
是主要原因，对历史文物的人为破坏远比自然的损毁要严重得多。中
国古代以城池为国，大都以砖石构筑，不谓不坚固。可是，至今有几
座完整的古城被保留下来了？中国古代帝王搜刮尽天下财富供自已享
乐，建筑了豪华宫殿。可是，今天除了故宫外，也没有几座宫殿保留
下来。原因是在中国历史上，不断上演暴力夺取王朝历史，不少新主
攻下了城地，掠去了财富，还要放火一烧为快。结果你烧来、我烧去，
把宫殿都烧光了，那些坚固的城墙，在王朝败落后，无人管理，无知
的臣民把它折回家去垒猪圈了。

　　由于缺少文化保护意识，而不断的破坏，使中国的历史文化遗产
所剩不多。而近代以来，这种破坏大大加剧。特别是文化大革命“破
四旧”，大量砸毁历史文物，是对历史文物的大清剿。但是，文化大
革命对文物的破坏主要是室内的文物，如各种装饰、摆设、用具等，
还有一些局部的庙宇、菩萨。而当前中国面临的对历史文化遗产的破
坏，将是一次更彻底、更全面，也是更严重的破坏。因为这次摧毁的
历史文化遗产是地面的建筑物。

　　近些年来，随经济的发展，在中国大陆城市房地产开发大潮中，
刮起了一股“旧城改造”、实际上是大折古城之风。在城市房地产开
发中，许多开发商把眼睛盯在历史文化名城中的老街，因这些老街区
大部分处于城市中的黄金地段，地价高而建筑物低矮，拆旧房建高楼
可得到高回报。一些地方政府领导人为了改变城市面貌以显示“政绩”
，不惜以牺牲历史文化遗址作交换。于是，一股大折大毁老城区的恶
风在许多历史文化名城蔓延。如河南安阳古城被拦腰截断，湖北襄樊
千年城墙被夷为平地，福建的三坊七巷也遭破坏，贵州遵义会议旧址
的周围环境被折毁。中华民族的历史文化遗产面临着一次彻底的毁灭。

　　1996年，舟山开始了大规模的旧城改造。这片给舟山带来历史文
化名城桂冠的街区被推土机推倒铲平，定海古城被不三不四的所谓仿
古建筑取代，这些街道都成了“现代化”的洗头房、桑拿馆、按摩房。

　　百姓愤起保卫古城

　　当地政府破坏历史文化名城，遭到舟山市有识之士和当地群众的
抵制。但他们没能阻止政府野蛮的折迁行为。当地群众在孤立无援的
情况下，愤然拿起法律武器来保护历史文化遗产。1999年7月，定海
10户居民联名向法院提起行政诉讼，状告舟山市政府违反《文物保护
法》和《城市规划法》，破坏历史文化名城，由此而引发了一场为社
会广泛关注的民告官的诉讼。这次与以往行政诉讼不同的是，以往百
姓都为自已的经济利益而诉，这次老百姓却是为了保护历史文化名城
而诉，是为了返还“文化遗产”的“继承权”。

　　这场民告官的官司实际上在它起诉之时就意味着失败。因为群众
告的不是政府的某个部门，而是当地政府本身。因为，拆毁城的决定
是当地党委政府决定的。即使知道如此，老百姓还是想过此次诉讼能
引起全社会的历史文化保护意识，引起上级有关领导的重视，制止这
种行为蔓延。行政诉讼的提起引起了文物保护专家、法律界和新闻媒
体的广泛关注。

　　去年七月初，全国历史文化名城专家委员会会议上，委员一致通
过决议，要求浙江省舟山市停止拆迁工作，“刀下留城”。与此同时，
首都的一些新闻媒体包括《经济日报》、《人民日报》、《中国青年
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等都对此事作了报道，要求舟山市政府珍惜
定海古城，停止破坏历史文化名城的行为。可是当地政府拆迁办公室
仍发出公告，限居民两天内由老屋搬光，否则将强制执行。7月12日，
浙江省人大常委会主任通过决议，要求舟山市停止对历史文化名城的
破坏。随即建设部和国家文物局联合发文，责令舟山市立即停止毁城
行为。为了阻止舟山市对历史文化名城的破坏，7月25日，浙江省人
大常委会通过了《浙江省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8月24日建设部
委托全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会赴舟山调查。专家们对古城破
毁得支离破碎深表惋惜。并提出了8条保护意见。然而，这些专家的
意见，新闻舆论的呼吁，以至立法的手段都没有能阻止当地政府拆除
定海古城的愚蠢行为。

　　老百姓运用司法手段阻止政府行为也遭失败。由于法院完全是在
地方党政的领导、支配之下，当律师向舟山市中级法院递交诉状时，
该院院长直言不讳地说，“你们不用告了，这是市里’五大班子’
（党委、政府、人大、政协和纪委）定的，告你们也告不赢”。后来，
他们虽然受理了案子，但法院还是不管法律如何规定，判百姓败诉。
在舟山权力支配着法律。为什么在这么大的社会舆论监督下都没能阻
止舟山的毁城事件发生呢？恐怕与掌握舟山市领导命运的上级领导对
此事态度暧昧有关。

　　古城被毁，战斗未止

　　定海古城虽然被毁，但是，民众对舟山市政府这样冒天下之大不
韪的违法行为感到震惊和愤怒！舟山市政府竟然在不顾众怒的情况下，
一意孤行，我行我素。定海的老百姓对此说，过去只有外国人来烧圆
明园，如今政府对自已祖先留下的珍贵文化遗产忍心彻底毁灭，这真
是舟山人民的悲哀。

　　为了防止这种悲剧在全国其他发生，文物专家、法律专家和新闻
媒体仍然没有停止呐喊。7月18日，全国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专家委员
会和法律专家在北京召开历史文化名城保护与法治座谈会。会上专家
们一致谴责舟山违法破坏历史文化名城的行为，呼吁：尽快制定历史
文化名城保护的专门法律；依法追究有关领导人的责任；摘掉舟山市
“历史文化名城”的帽子；对舟山市以权压法事件给予全国性通报批
评。这样做不是要和舟山过不去，而是为教育警醒其他地方那些无知
的当权者，不要拿祖先留给我们珍贵遗产当垃圾加以清除。历史遗产
的珍贵价值是无可估量的。从某种意义上说，比起环境保护来，保护
历史文化遗产更为重要，树砍了可以再种，文化遗产破坏了却永不可
再生。破坏历史文化遗产是对我们祖先的犯罪，也是对我们后代的犯
罪！

　　历史上的那座定海古城虽然已经消失，但定海保卫战并没有结束，
它的意义在于，专家们要通过这场战斗，唤醒国人的文化遗产保护意
识，唤醒某些地方领导人的良知，来共同保护我们所剩不多的历史文
化遗产。

　　　　　　　　　　　　　　　　　　　　2000年8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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