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党文化和法律文化无疑是现代社会两种最具影响力的文化现象。
这两种文化之间的联系是不言而喻的。可以说，在现代国家，重要的
法律无一不是由政党集中某一阶级、阶层的利益、意志而经由一定程
序转变而成的。从形式上来讲，法律是国家意志的体现，而从实质上
来说，法律往往是政党意志的体现。但是，在看到政党文化和法律文
化联系的同时，更要看到两者的差异，且莫混淆了它们的界限。

　　第一，政党文化是一种义务优先的文化，法律文化则是一种权利
优先的文化。

　　关于这一点，只要看一看我国现行宪法中有关公民权利义务规定
的顺序和《中国共产党章程》中有关党员权利义务规定的顺序，即可
一目了然，在我国现行宪法中，公民的权利条款排列在义务条款前面，
而在《中国共产党章程》中，党员的义务条款却规定在权利条款的前
面。

　　所以然者何？盖由于政党是一个自愿加入、加入者甘愿放弃自己
的一部分权利而为党尽义务、作贡献的组织，你自愿入党，就必须把
党的利益置于个人利益之上，把履行党员的义务放在首位。你虽然也
享有党员的权利，但那是为了让你更好地为党工作（履行义务）。

　　而法律文化与政党文化不同。法律是人们为了更好地保障自己的
权利而缔结的一张契约。具体说，为了防止或纠正国家权力对社会个
体权利的侵害，人们制定了公法来规定权力和权利各自的范围；为了
防止或纠正一个社会个体对另一个社会个体权利的侵害，人们制定了
私法来规定每一个社会个体的权利和义务。公法和私法的根本宗旨，
都是保障社会个体（公民与法人）的权利。所以，列宁说：“宪法就
是一张写着人民权利的纸。”

　　第二，政党文化是一种纪律优先型文化，而法律文化则是一种自
由优先型文化。

　　纪律与自由是政党文化和法律文化中的应有之义。相比之下，政
党把纪律放在首位，法律则把自由放在首位。

　　政党为什么要强调纪律？因为一切政党都是一种旨在夺取政权、
巩固政权的准军事化组织，它必须团结得像一个人一样，才会有坚强
的战斗力，才能在夺取政权、巩固政权的斗争中形成一个特别能战斗
的堡垒。

　　而法律文化在纪律与自由中则比较强调自由优先。古罗马的西塞
罗就有一句名言：为了得到自由，我们才是法律的臣仆。洛克明确指
出：“法律的目的不是废除或限制自由，而是保护和扩大自由。”马
克思也说道：“法典就是人民自由的圣经。”为什么法律把自由放在
优先位置？这是因为法律说到底是为了解放、发展生产力；而解放、
发展生产力说到底是解放、发展生产力的主体——人；解放、发展人
说到底又是解放、发展人的个性。一句话，法律是旨在保障个性自由
的工具。

　　第三，政党文化是一种政治精英文化，而法律文化则是一种公民
文化（大众文化）。

　　一般来说，一个政党的党员人数在整个国家人口中总是占少数，
而这少数人恰巧又是一个社会中富有政治理想、政治激情的精英，他
们的思想境界与多数人是不同的。因此，政党文化属于一种政治精英
文化。

　　而法律文化则属于一种公民（大众）文化。法律在为公民设立行
为模式时，既不是依据公民中的落后分子的思想标准，也不是依据公
民中的先进分子（党员政治精英）的思想标准，而是依据公民中的多
数人或中等人的思想标准。

　　上述政党文化与法律文化的三点差异启示我们，对于一个党员来
说，你不能机械地把你作为一个公民所享有的权利搬到党内生活，例
如，不能把民法中等价交换、意思自治等原则简单地运用于党内生活
；对于一个政党来说，不能把对党员的要求泛化为对公民的要求；对
于一个公民来说，不能用法律对公民的要求去简单地对比政党对党员
的要求。总之，一句话，我们不要混淆政党文化和法律文化！

　　注：引自《检察日报》1999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