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 9月15日，有关媒体报道了共和国历史上最大的一宗行政诉
讼案。该案早已由最高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深圳市工商局和深圳
市外资办在该案中败诉，在深圳注册的泰国贤成大厦有限公司胜诉。
而造成败诉方作出错误行政行为的背后是深圳市政府的直接干预。所
以，从这个意义上说，败诉的不仅仅是工商局和外资办，而是市政府。
一个外商能在对特区政府的行政诉讼中胜诉，的确是法律战胜了权力，
是依法治国的一个伟大胜利！

　　该案的简要案情是这样的：1988年，深圳四公司与泰国贤成两合
公司合作投资共建一座大厦，约定深圳公司分得1．1万平方米面积。
1992年深圳公司要求将所得面积扩大到2．3万平方米，泰方不答应，
深圳的公司向市政府求援，一位副市长批示：要保证中方利益。当
1993年贤成大厦申请预售楼时，深圳公司在扩大面积的要求没有得到
满足时，向政府申请不批准售楼。售楼没有批准，影响了建楼资金循
环。而香港鸿昌公司又申请法院查封了贤成大厦全部的资产和印章
（在此以前，该香港公司购买泰国公司50％的股权成为大厦的投资股
东）。1994年在市委主要领导委托下，市政府领导出面召开贤成大厦
协调会（泰方被拒绝参加）。会议决定由市工商局注销贤成大厦有限
公司，由市外资办批准中方四公司与香港鸿昌公司在贤成大厦的基础
上兴建“鸿昌广场”。这样，在市政府的直接干预下，一个合法的公
司被注销，一个合法投资人被更换，并完全剥夺了它的财产。

　　该案之所以旷日持久并打到最高法院，由最高法院亲自开庭审判，
我想至少有两个原因在起作用。一是该案涉及到一个在改革开放中最
有影响的市政府，其中必有许多的干扰；二是该案涉及到中方与外方
的利益，而有理的一方是外方，违法的是中方的当地政府。这就必然
会有许多非理性的因素和传统观念影响本案公正判决。所以，有必要
对这些非理性的东西和错误的观念加以澄清。

　　案中，中方公司和政府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就是“保护中方利益”。
在市场经济的条件下和一个法治社会中，当涉及中方与外方利益纠纷
时，政府难道可以偏袒中方，违法保护所谓的“中方利益”？如果这
样做，无异于纵容非法行为，实质上是践踏法制。法制是人民意志的
体现，它也反映了一个国家在国际社会中的形象。为了一公司、一地
方的利益而损害国家的法制，这就从根本上损害了人民利益，损害了
中国的国际形象，其实也会对深圳的对外投资环境造成损害。

　　市场经济需要公平，法治社会追求平等，人类呼唤正义。法律面
前人人平等，是法治社会的要义，如果执法者无视法律的平等精神，
适用法律可因人而异，法外不正当的利益得到政府的庇护，这无异于
在纵恶抑善。这样，政府破坏的就不仅仅是法制，而是市场的公平准
则和社会的正义精神。它造成的比“中方利益”损害要大得多的损害
是社会的价值观念和行为准则的扭曲。法治社会的法律是这样一种理
性的东西，在它面前，不认权力的大小，不认感情亲疏，不认国籍，
对公民和法人的权利，不论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都应受到同等的保护。
它的价值就是法律面前平等和法律至上。

　　今天，举国上下都在讲依法治国，依法治国的关键是依法行政，
建立一个法治的政府。对法治政府的基本要求，就是权力来源于法并
受制于法。政府的违法行为，不论是哪一级，都应得到纠正或追究。
政府败诉特别是比较高级的政府败诉，看起来是一件很失面子、有损
威信的事。但如果政府违法了，法院不依法加以纠正，而是包庇，那
么，不但对政府的面子和威信无补，而且还会大大损害司法的面子和
形象。一个不尊重法律的政府，又怎么会得到人民对它的尊重呢？一
个屈从权势、包庇违法行为的法院怎么会得到人民的信任呢？惟有严
格依法办事，才会对两者都有补救。在这个案件中，我们由衷地为法
律最终战胜权力而欢呼，为我国依法治国取得这样的重大进展而欣喜！

　　注：引自检察日报1999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