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法官”

四川泸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赵兴军
  恕我不单从字面上对法官作一番咬文嚼字的诠释,因那有辱斯文,
有辱法官,有辱法官这个神圣职业。因有人认为法官也是官。

  由于打小在农村长大,没见过多少世面,15岁后又丢下书本从戎,
与外界接触很少。因此,在我23岁以前,脑子中从来没有法官这个概
念存在。

  真正对法官这个职业有些模糊和抽象的了解,是我23岁时申请到
雪域高原四川理塘工作期间。我所在的武警大队与县法院只有一墙之
隔,且院门一般都敞开着。初与他们接触,较为谨慎,大概是法官的
神秘感作祟,时间一长,竟然发觉这些法官亦平常、平凡如我。

  令人感动的是他们对工作的认真劲。像理塘这种海拔4000多米的
世界高原之城,能在那里健康地生存就不错了,还要下乡办案,其艰
苦可想而知。我目睹过他们作下乡办案准备。人自然是要皮衣围巾皮
鞋皮帽全副武装了,顶多留一双眼睛接触空气。交通工具是人人都有
的,那就是马,马不但要驮人,还要驮干粮、水壶、帐篷等一应生活
所需物品。他们出去办案少则10天,多则半年,回来时早已不见人形,
脸黑而破烂,头发长而凌乱。就这般,为4万多牧民、藏胞息纷止争,
穷尽一生。一个名叫顿珠的法官,干了30多年,办案近2000件,走遍
了5万平方公里的大草原,最后也只“捞”得个科员退休。

  他们没有为自己图过什么。

  我知道,大多数法官看重的是“法官”这个职业和称呼。因这个
想法,我1998年转业时也有幸进了法院,走进法官行列。好在自学了
法律专业,倒也能及时运用。办的第一个案件是个离婚案。那时我刚
接触婚姻,却要为他人的婚姻关系作一个决断,实在有点为难。但我
看出他们对我还是较尊重的,“赵法官、赵法官”地喊个不停。我分
别为他们做了大量的说服工作,并把男方给女方的经济扶助从2000元
调解到8000元,且当庭兑现。第二天又应邀去现场执行分家析产,还
得了面锦旗。老庭长说我工作方法对路,这么难平息的二审案件竟然
给你调解下来且现场兑现。我只能浅笑,全国几十万法官不都是如此
办案的吗?此案于我来说,只是法官生涯的开始。

  马克思说,“法官除了法律就没有别的上司”,真是一语中的。
我不下百次看到案件承办人就案件本身与庭长、院长讨论得红了脸。
在案件承办人眼中,只有法律才是上司。这很好,这是中国“依法治
国”的希望!

  现在,一有情况,似乎所有的视线都习惯于聚焦在法院和法官身
上。虽然司法公正集社会正义于一身,但毕竟法官也是人。从内心来
说,没有哪个法官不想像包公那样名垂青史,但要给条件、环境。

  客观地说,法官群体素质应是公务员队伍中最好的。这不难理解,
以我院为例,法官大专以上学历为100%,本科以上为67%。我以为,
大家盯着法院、法官不放,是好事情,证明了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和这
个职业的崇高性。我们只能前行,而不能徘徊。

  近来心情有点压抑。一是院里刚自动辞职走了一位30刚出头的审
判员,且是法律院校本科生。他当律师去了,目的是挣钱养家,先解
决生存问题。法官的待遇如此之低,我真不敢相信,在部队我10年军
龄时拿工资千元左右,现我已13年工龄,工资却降到了612元。不吃
草的马儿是跑不快的。二是一些律师要当法官,这本是件好事,但却
被怀疑其来意不善:是不是当律师挣够了钱,现在当法官捞政治资本
过过官瘾?我们无话可说,只是悲哀,法官何时成“官”了?三是院
里接连病死了两位刚过40岁的法官,积劳成疾,小病不断,不治而走。
家属反映,身体的病痛不是主要原因,精神紧张才是“杀手”。能不
紧张吗?党委管着,人大看着,当事人指着,禁令、不准之类的规章
制度压着,高压线下生活的法官,他是没法痛并快乐着的。

  选择法官这个职业的法官大都明事理,知道法官不是官,知道法
律是惟一的上司,知道迟到的正义是非正义,知道树法魂是己任,知
道奉献与牺牲是座右铭,知道付出与收获不会对等,知道断讼决狱是
本分,甚至知道那些无声的掌声是不善言辞不懂交际的老百姓的馈赠。

  当法官真好!

  注:引自人民法院报2001年6月22日。
http://www.rmfyb.com.cn/public/detail.asp?id=25149